單鴻昇

壹、前言提要

雖然傳統俾斯麥模式已隨著時間遞嬗經歷變革，然而現今德國社會保險，包含健康、照護、職災、退休及失業保險，仍是以受僱者為主要保障對象，並擴及其它自營業者。因此受僱(Beschäftigung)關係之存否即影響特定保險關係之成立，從而具一定重要性。就此，勞動法上關於勞動關係之認定標準雖亦影響社會法上受僱性之判斷，惟兩者並不當然掛勾^[1]。據此德國社會法典第四編第7條第1項第2句進一步規定，「受僱性」必須符合兩項從屬性要件，首先是人格上從屬性(Personale Abhängigkeit)，亦即特定業務執行須在僱主指示下為之，此外係組織上從屬性(Organisatorische Abhängigkeit)之要求，亦即受僱人必須作為僱主整體營利組織中之一部分^[2]。聯邦社會法院進一步將僱主之指揮監督權具體為對於時間、存續期間、地點及業務履行方式之指揮監督^[3]，並且在具體個案中應綜合考量「營運風險由誰承擔」、「是否具獨立營業場所」、「對於工作時間能否自由支配」等因素^[4]。

貳、本案案例事實及爭點

A牙醫師作為資深合夥人(Seniorpartner)及B牙醫師作為初級合夥人(Juniorpartner)共同成立牙醫師聯合診所(Gemeinschaftpraxis)，合夥協議中載明：「1.業務執行上兩人之間排除指揮監督關係2.獲利分配上B醫師30%之執行業務所得歸屬自身，其餘歸屬A醫師所有3.營業場所由A醫師提供並由其承擔相關費用4.病患來源主要來自具備開設獨立診所經驗之A醫師」。本案爭點即在於，A醫師及B醫師之間是否具備僱用關係，從而B醫師即具備社會保險中之受僱人納保身分？

參、本案法院見解暨評析

巴登符騰堡邦社會法院(LSG Badenwürttemberg)判決依據上述協議內容，將A醫師認定為僱主，B醫師認定為受僱人。觀察其主要論據在於以下兩點：首先，由僱主提供勞動場所係僱用關係之典型展現； 此外，B醫師欠缺對該診所經營行為之參與。至於關鍵之「業務執行不受指揮監督」因素，本案法院認為其至多僅指涉特定職業行為具高度專業判斷性格，惟對於社會保險之受僱性要件不具支配力^[5]。

此判決作成後即在學界引起正反兩面意見，特別是批評之聲浪。德國學者有認為，對於受僱人資格之寬認，雖然有助於社會大眾保障政策之落實，然而明顯忽視從屬性之要求，將財務上自負盈虧且不受指揮監督之自由業者亦認定為社會保險關係中之受僱者，將構成法秩序一致性之破壞^[6]。亦有學者從根本角度出發，檢討上述德國社會法典第四編第7條第1項第2句規定之本質，認為該規定關於人格從屬性及組織從屬性之描述，雖僅為類勞動契約關係之類型化概念(Typusbegriff)，而非構成要件性質^[7]。換言之，其所代表者僅為一典型之類勞動契約關係類型，而非窮盡指涉所有此類關係。然而這並非意味法院於具體案件中得完全忽略此項從屬性要求，蓋學者探尋該條文義及相關立法資料，認為立法者之主觀意思並非僅將其視為一項描述性概念，而是具有拘束力之核心要素^[8]。據此，邦社會法院明顯逾越立法者之本意，構成基本法第20條第3項關於司法權之行使應受法律限制規定之違反。

肆、延伸閱讀

1. 林更盛、鄭博，何去何從的勞動者的「從屬性」──以釋字第740號解釋為中心，月旦財判時報第60期，2017年6月，頁43-56。
2. Bowitz, Hans Hermann, Der Arzt in der Gemeinschaftspraxis- abhängig beschäftigt auch ohne Weisungsgebundenheit?, MedR 2018, 137。
3. Waltermann, Waltermann, Sozialrecht, 11. Aufl. 2016。
4. Ziegler, Sozialversicherungspflicht von Gesellschaftern einer ärztlichen Berufsausübungsgemeinschaft - Oder: Hard cases make bad law, ArbR Aktuell 2017, 158-161。

註釋

• Antonio Regalado, Gene Therapy Trial Wrenches Families as One Child’s Death Saves Another, MIT Technology Review, July 20, 2016. https://www.technologyreview.com/s/601932/gene-therapy-trial-wrenches-families-as-one-childs-death-saves-another/?utm_medium=social&utm_source=facebook.com&utm_campaign=owned_social (last visited Aug. 20, 2018). 返回內文

1. Waltermann, Sozialrecht, 11. Aufl. 2016, Rn. 127. 　返回內文
2. 關於從屬性認定於我國勞動法領域之討論，詳參林更盛、鄭博，何去何從的勞動者的「從屬性」──以釋字第740號解釋為中心，月旦財判時報第60期，2017年6月，頁43-56。 　返回內文
3. BSG, Urt. v. 24. 1. 2007- B 12 KR 31/06 R ; Urt. v. 31. 3. 2015- B 12 KR 17/13 R. 　返回內文
4. BSGE 72, 105(107, 108). 　返回內文
5. LSG Baden-Württemberg, Urt. v. 21. 11. 2016- L 5 R 1176/15, S. 197. 　返回內文
6. Ziegler, Sozialversicherungspflicht von Gesellschaftern einer ärztlichen Berufsausübungsgemeinschaft - Oder: Hard cases make bad law, ArbR Aktuell 2017, 158(160). 　返回內文
7. Bowitz, Der Arzt in der Gemeinschaftspraxis- abhängig beschäftigt auch ohne Weisungsgebundenheit?, MedR 2018, 137(138). 　返回內文
8. Bowitz, a.a.O, S. 138. 　返回內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