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前　言

本文介紹一宗纏訟多年迄今未審理終結的新藥開發權利金案件，兩造當事人面對同樣的契約文字，提出不同的主張，雖然取捨證據、認定事實及契約解釋屬於事實審法院之職權（最高法院108年度台上字第1540號民事判決參照），但本案近10年來每一審級法院對於如何具體解讀契約條款的見解都不同。

本文限於篇幅，無法完整探討契約解釋的方法論，但從研讀本案，仍可發現當事人意思的確定及其作為契約解釋界線的重要性，而本案的多次審理和發回，也提醒我們完整檢視全部契約條款的重要性。

貳、案例事實

本件原告為甲公司、被告為乙生技中心）。訴外人丙公司前標得乙生技中心招標之A藥物開發技轉案，於2014年7月21日與乙生技中心訂立「A藥物開發授權契約書」（下稱授權契約），丙公司已給付第1期授權金新臺幣（下同）300萬元，嗣將該契約之權利義務全部讓與甲公司。

授權契約中與本件爭執的重要內容如下：

第1條第1款約定：「乙方（即乙生技中心）同意授權甲方於專利申請地區專屬使用、重製『授權專利與技術』於肝纖維化及肝癌治療領域，並銷售含有全部或一部『授權專利』之產品（以下簡稱『產品』）。雙方充分認知並同意，除授權或另為協議外，雙方完成簽約之日後，乙方應於2014年12月31日前履行完成美國食品藥物管理局之臨床試驗之申請（以下簡稱US FDA IND申請）及美國專利之送件申請程序。」。（內文敘述中之黑體字部分為筆者所強調，下同）

第3條第1款第2目：「於US FDA IND程序完成之日起30日內，給付1,500萬元整」

第4條二：「甲方（即甲公司）所已為之給付，除法令另有強制之規定外，不得以任何理由請求返還。」

乙生技中心於2014年11月8日遞件US FDA IND申請，經US FDA以安全性試驗不足等事由，函覆全面擱置人體臨床試驗；甲公司於2017年1月18日以本件無法進行人體臨床試驗而喪失契約目的，解除授權契約，請求乙生技中心返還第1期授權金300萬元及賠償其購買機器設備支出150萬元。乙生技中心則主張其完成US FDA IND申請送件程序，其並未負有審查通過核准人體臨床試驗之義務，故主張甲公司起訴無理由，並提起反訴請求甲公司給付1,500萬元。

參、爭　點

乙生技中心就授權契約應負義務為向US FDA提出IND之申請（送件）？抑或應取得向US FDA提出IND之通過（FDA核發確認書）？（請參考本文【圖一】本案爭點略圖）

肆、歷審判決及說理

本案歷審判決結果及簡要理由如下，並請參本文【表一】本案歷審判決簡表。

• 第一審：臺灣臺北地方法院106年度重訴字第160號民事判決

【判決】 甲公司之訴及乙生技中心之反訴均駁回。

(一) 本訴部分

法院認為斟酌眾多證人之證詞及新藥開發流程，乙生技中心就授權契約應負義務為向US FDA提出IND之申請，而非應取得向US FDA提出IND之通過，故乙生技中心已完成履約之責，甲公司主張解除契約請求返還授權金及損害賠償為無理由。

(二) 反訴部分

法院認為，授權契約第3條第1款第2目約定所謂「於US FDA IND完成程序」係指取得US FDA IND申請通過亦即可逕予執行人體臨床試驗者而言，而本件藥物開發技術之IND申請送件前，業經兩造與乙生技中心委託代辦之C公司充分討論，最終仍以申請審查要件較嚴格之第二期臨床試驗（Phase II）為IND之申請，乙生技中心自應承擔此付款條件未能成就之風險，既然本件新藥開發技術經US FDA回函以全部臨床擱置之結果，顯係因安全疑慮而不准執行人體臨床試驗，則乙生技中心未符合第3條第1款第2目所定「於US FDA IND完成程序」之付款條件，其反訴無理由。

兩造均上訴。

• 第二審：智慧財產及商業法院109年度民專上字第28號民事判決

【判決】 甲公司應給付乙生技中心1,500萬元。

(一) 本訴部分

法院認為，授權契約第1條第1款「……乙方（即生技中心）應於2014年12月31日前履行完成美國食品藥物管理局之臨床試驗之申請」，依文義解釋、體系解釋、歷史解釋、目的解釋，應指文件齊備完成US FDA IND申請送件程序，甲公司主張乙生技中心依上開規定負有使US FDA IND申請通過之義務，並不足採。

(二) 反訴部分

法院認為授權契約第3條第1款第2目約定「於US FDA IND完成程序之日」，依文義解釋、體系解釋、歷史解釋、目的解釋，應解釋為完成US FDA IND申請送件程序，而乙生技中心已履行完成US FDA IND申請程序，故請求甲公司給付1,500萬元有理由。

甲公司上訴。

• 第三審（第一次）：最高法院111年度台上字第699號民事判決

【判決】 廢棄原判決，發回更審。

最高法院認為：依照「IND」字義及US FDA相關規定，US FDA IND程序，似包括完成申請之送件及經審查完竣得進行人體臨床試驗在內，非僅指經US FDA收件並受理而已。且乙生技中心委託C公司辦理US FDA IND申請時，其委託服務合約書將「FDA審查通過，核准臨床試驗執行（送件或補件後1個月內未收到FDA否決意見」作為給付20%尾款之條件。果爾，能否謂系爭授權契約第3條第1款第2目約定所稱：「於US FDA IND完成程序」，僅指完成申請之送件，而不包括經審查完竣得進行人體臨床試驗在內？

本件授權契約授權之標的，係依四方合約執行系爭科專計畫所取得之研究成果，生技中心須進行臨床試驗規劃及完成向US FDA提出IND申請所需之相關資料，並以向US FDA提出IND申請為目標，依生技中心自承「……進行申請書遞件本身，非指一般的文件寄送，而是重在研發之整體研究及實驗成果送件」等語，似見生技中心須完成得進行人體臨床試驗之程序，始能謂已履行其申請之義務。

• 更一審：智慧財產及商業法院111年度民專上更一字第7號民事判決

【判決】 乙生技中心應給付甲公司450萬元。

更一審依照最高法院發回意旨，認為授權契約第1條第1款：「……乙方（即生技中心）應於2014年12月31日前履行完成美國食品藥物管理局之臨床試驗之申請」約定，應指文件齊備（包含嗣後之補件）取得美國食品藥物管理局IND申請程序達到可進行臨床試驗程度而言，解釋上雖不至取得藥證之程度，惟仍須達可臨床試驗之程度，始可謂之履行完成「臨床試驗」之申請。本件乙生技中心已依約授權甲公司系爭藥物開發技術，其嗣後未能依約履行完成美國食品藥物管理局臨床試驗之申請程序，屬一部給付不能，甲公司主張解除契約，請求乙生技中心返還授權金300萬元及賠償設備費用150萬元，即屬有據。

乙生技中心上訴。

• 第三審（第二次）：最高法院112年度台上字第1748號民事判決

【判決】 廢棄原判決，發回更審。

最高法院認為：依照授權契約前言及證人證詞，並斟酌兩造訂立授權契約之始末，依該契約之主要目的及經濟價值為全盤觀察，是否不足以推論上訴人主張其依系爭約款所負義務，不包括FDA實體審查通過一節非為真正？此等屬重要之攻擊防禦方法，原審未詳查，未說明其就此取捨之意見，即認上訴人依系爭約款所負之義務，須「達到可進行第2期臨床試驗（即通過實體審查）之狀態」，除違反契約解釋原則及論理法則外，亦屬判決不備理由。

授權契約第4條二記載：「甲方（甲公司）所已為之給付，除法令另有強制之規定外，不得以任何理由請求返還」，參諸第3條第1款第2目約定之第1期授權金300萬元，係自簽約完成30日內給付，與是否履行完成臨床試驗申請無涉，能否謂兩造於訂約時，未就未能完成臨床試驗申請之情形有所預見？該約定之「任何理由」，是否已將之排除在外而仍得請求返還？不無疑義......（閱讀全文請參考月旦會計實務研究或月旦知識庫）

全文刊登於月旦會計實務研究，第75期：申報112年度個人及營利事業所得稅之注意事項　 訂閱優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