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資元
- 台灣暨美國紐約州律師
- 合格證券分析師
近日街口支付「再度」隆重推出「託付寶」，不料上線才一天，主管機關旋即表示「街口沒有事前溝通，證期局只有同意電支帳戶做代收付款，沒有同意託付寶架構」並表示相關產品未經核准，呼籲投資人留意風險。街口支付則反擊主管機關「濫用職權逼迫、假造罪名給予業者，實屬不妥」。產品上市原是一段佳話，卻淪為官民各說各話，背後原因，不外乎現行制度及實務運作長期發展的結果。
以本案為例，「電子支付機構管理條例」第8條第1項規定明白揭示：「電子支付機構不得經營未經主管機關核定之業務。」，故電子支付機構除了法定「代理收付實質交易款項、收受儲值款項、電子支付帳戶間款項移轉」（即交易、儲值及轉帳）業務外，欲經營任何業務都需主管機關正式同意才可開辦，儘管近年主管機關積極提出「電子支付機構管理條例」修法草案，增訂各項金流附隨業務及衍生業務，以助業者打造「支付生態圈」，並鼓勵業者依「金融科技發展與創新實驗條例」（即俗稱「監理沙盒」）或依各試辦作業要點申辦業務；但即便電子支付機構管理條例未來修法通過，依草案內容，各該項金流附隨業務及衍生業務仍須經主管機關分別核定始得辦理，且監理沙盒及試辦作業仍有人事時地物各項限制，較難作為普遍性的業務規劃，故金融機構業者規劃各項新種業務，仍大多循故有模式提出營業計畫向主管機關申辦。
實務上主管機關對新種業務的「預審」潛規則，偶爾是引爆官民衝突的一大關鍵。現行金融機構申請新業務，往往先由業者承辦人員自公司彙整相關資料，向主管機關的常設窗口傳達初步架構，彼此再各自轉陳上意，於各項細節均可行後，由業者高層領軍拜會主管機關說明，確立主管機關上下無任何疑慮，再正式送件申請。此做法可確保先行經過雙方縝密的溝通程序，法定的送件程序只是行禮如儀，不僅業者不用擔心貿然送件被打回票，主管機關亦在正式收件後，形式上立即有效率地回覆申請，對彼此都似乎有利無弊。
然若檯面下的溝通「卡關」，潛規則就面臨市場失靈。因為業者承辦人員及主管機關窗口往往只是聽命行事，若某環節被業者高層高度重視、主管機關卻有疑慮時（「創新」常常伴隨著「破壞」，所有關鍵的環節常常都是如此），業者承辦人員與主管機關窗口僅能透過反覆溝通（即互相傳達上層想法），期磋商讓雙方上層滿意、或不滿意但可接受的替代做法，惟因金融監理考量，而被調整的環節一多時，該業務的開辦實益常會大幅降低，有時因政治因素（ex. 業者須配合董事會決議或先前已於記者會預告等）仍須推出，市場反應平平就不令人意外了。又若業者不願讓步以致雙方難以取得共識，吃虧的仍是業者，因為雙方檯面下的溝通往返，可能長達數個月甚至數年，業者都還沒正式送件呢！主管機關既未做出行政處分，自無行政責任須承擔。不過由另個角度思考，主管機關本業既為「監理」，而非輔導業者創新，如此行事，也不失恪遵其防弊的本分。
經筆者實際使用本案產品，認為主管機關必定對該架構不可能同意，推測業者應預料溝通整體架構將卡關（或於承辦人員溝通階段早已卡關），進而自行衍繹相關法規，規劃出由三方（街口電子支付、街口投信、街口金融科技）合作推出本產品，並於高層拜會主管機關時僅提及部分架構（即業者聲稱的，與主管機關談過好幾次都沒問題的部分，應是主管機關早已准許電子支付購買基金的範圍），至較具爭議的借貸關係及對外宣稱預期收益1.2%~2.5%等部分，則主張因街口金融科技非屬金融業，故無須經核准...。誠如前所述，業者經營的任何業務，無論屬整體架構的全部或一部，都要經過主管機關同意才可開辦，是主管機關的一貫方針，故業者片面聲稱部分業務由非金融業者辦理，故無需經主管機關核准的說法，自難取得主管機關的認同，故如日後業者有繼續營業的打算，料得配合主管機關指示與調整。
近年「Fintech」如火如荼發展，其實除了雷聲大、雨點還滴不下來的純網銀外，少有亮點可言，具野心也肯付諸實踐的業者，則屢生各種衝突話題，愈是執行具有巨大商業創新（具備高度不確定性，且不免破壞既得利益結構）的構想，愈難免如希臘神話中奔向太陽的伊卡洛斯般，經不起主管機關更高規格檢視而殞落。因現行制度設計將金融創新之主導權限，落在職司金融健全運作的監理單位，吾人實不應過度期待其彈性，也無從苛責其效率。整體而言，我國作為全世界少有匯率、利率、通膨等各項金融數值維持穩定數十年的地區，金融創新僅作為小國寡民的一個小小調劑是可預期的。「無惡可做，乏善可陳」是既有制度結構下的必然，期待過高者應要有較成熟的心理準備。
附註：伊卡洛斯（古希臘語：Ἴκαρος。拉丁語：Íkaros。伊特拉斯坎語：Vicare。英語：Icarus。美音：aɪkərəs。英音：aikərəs。法語: Icare。 亦有譯名伊卡路斯、伊凱洛斯等）是希臘神話中代達羅斯的兒子，與代達羅斯使用蠟造的翼逃離克里特島時，因飛得太高，雙翼遭太陽溶化跌落水中喪生，被埋葬在一個海島上，為了紀念伊卡洛斯，埋葬伊卡洛斯的海島命名為伊卡利亞島。
以上摘自維基百科: https://zh.wikipedia.org/wiki/%E4%BC%8A%E5%8D%A1%E6%B4%9B%E6%96%AF
